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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7章 問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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見此情景, 阮霽一腦門冷汗。

誰都知道寇凜愛錢, 但入手的從來都是大數目。這北六省來參加商會的商業大佬們,未必比寇凜更有錢。

眼前這點兒蠅頭小利,應該不至於吧?這樣擺個算命攤子,能賺幾個錢?

何況算命先生頗費口舌, 說起來也是個體力活。

柳言白與阮霽所思差不多,也認為類似寇凜這樣的巨貪, 怎會將精力耗費在小錢上。

他怕是以此掩人耳目, 有著其他目的。

楚簫正喊得嗓子眼冒煙,人群中看到了鶴立雞群的柳言白和阮霽,連忙從椅子上跳下來,對袁少謹道:“老師來了。”

見到楚簫往柳言白處去,袁少謹也想去,但他被一群人圍住, 根本走不開, 只能遠遠給兩人打了個招呼,擦擦汗,繼續在空白冊子上登記。

楚簫上前喊聲老師之後, 柳言白道:“知你們在他手下辦事不容易, 但……”

楚簫尷尬道:“是挺丟臉的。”

“楚公子,重點不是丟臉吧。”阮霽實在無語, “你們的行為屬於詐騙百姓錢財, 嚴重觸犯《大梁律》, 尤其你們還有官職在身, 罪加一等。”

“怎麽會呢。”楚簫早將《大梁律》爛熟於心,“這明明屬於百姓正常的信仰活動。”

阮霽背著手,義正詞嚴地道:“但你我心知肚明,寇指揮使並非道士,他連神棍都算不上,活脫脫就是一騙子。”

楚簫眨了眨眼睛:“可稍後幫百姓算命之人,並不是寇大人啊。”

阮霽和柳言白聞言一楞。

趁著罅隙,兩人瞧見那面寫著“神機妙算”的大旗子下,坐著一位年輕道人,內穿黃褐色道袍,外披柳言白的黑鶴氅。

此人上半邊臉帶著面具,愈發顯得高深莫測。瞧不清楚真容,但顯然不是寇凜。

楚簫解釋道:“這是昨夜裏大人從鄰縣三清道觀裏連夜請過來的善水道長,精通五行八卦,風水命理,遠近聞名,大人整整花費了五百兩金子才請到他。”

聽楚簫這麽一說,柳言白越發確定寇凜另有目的。

他應在收集情報。

阮霽問了出來:“你和袁公子奉命收集情報?““恩。”三人站在暗處,楚簫壓低聲音道,“大人告訴我們查案第一步就是收集方方面面的信息,再從浩瀚信息中篩選出有用的。這無異於大海撈針,但只要從中得到一條有用信息,就能牽一發而動全身。所以不能怕麻煩,不能怕吃苦,更不能怕丟臉。”

柳言白微微頷首:“恩,是這樣的。”

楚簫松了口氣,拍拍胸脯:“如此就好,我原本還有些懷疑大人是故意整我和袁少謹。”

“柳兄。”阮霽拍拍柳言白的肩膀。

柳言白順著他的手勢望過去,只見算命攤子背靠的茶樓二層,寇凜正與他們招手。

楚簫趕緊回去做事:“老師我先去忙了。”

……

柳言白和阮霽去到茶館二樓,進入雅間內,寇凜正氣定神閑的坐在窗下喝茶。

“兩位請坐。”寇凜微微笑道,“真是巧。”

兩人圍桌坐下,柳言白見到桌面上擺著三冊書,是《洛陽縣志》和《洛陽見聞錄》,還有一冊沒有名字,瞧著和袁少謹手裏的一樣,應是拿來登記的。

柳言白直接了當地問:“寇指揮使可是有了什麽發現?”

寇凜又拿出兩個紫砂杯,給他二人斟上茶,不緊不慢地道:“柳博士何出此言?本官不過是趁著昨日賺來的神算子名聲,趁機撈一筆錢罷了。”

柳言白朝窗外望去:“聽楚簫說,您請這位道長花了不少金子,做的可是賠本買賣。”

寇凜喝茶不說話。

柳言白又道:“而且這的確是最快了解洛陽局勢的好辦法,神佛面前人總是比較真誠……”

話音剛落,卻聽樓下幾聲馬鳴,隨後是一陣厲喝聲。

“讓路!”

“都擠在這裏幹什麽!”

“再不讓全都抓衙門去!”

阮霽探頭出去,見到一行騎馬之人,戎裝崢嶸,被排隊算命的人堵住的前路。

阮霽蹙起眉:“是河南衛的人?”

洛陽地圖在腦子裏過了一遍,柳言白道:“往前三條街,正是南大營,河南衛駐地。”

河南衛除了駐軍洛陽,還統領著洛王府儀衛司和松縣千戶所,從總體上擔負著洛陽的安穩。

稍後的北六省商會同盟例會,賀蘭老爺怕人多出亂子,準備挪到洛陽城外的山莊裏舉辦,負責提供保護的,正是河南衛。

……

民不與官鬥,人群立刻讓出一條道來。

兵士打馬而過,途徑算命攤子前,為首之人勒馬停下,看向算命攤位:“你就是昨晚魏公子案的那位神算子?”

善水道長微微點頭:“不知官爺是……”

人群裏有聲音道:“這位是南大營裏的指揮同知範揚範將軍。”

善水道長坐著動也不動:“哦。久仰。”

“大膽!”範揚身後的兵士喝了一聲,正要打馬上前教訓他,被範揚攔住。

範揚看著善水道長,冷笑道:“聽聞道長蔔算極準,不如為我蔔上一卦?”

善水道長仰頭看著他:“不知將軍想蔔算什麽?”

範揚策馬上前,道:“遠的不知準不準,就算個近的吧,越近越好。”

善水道長點點頭,掐指一算,口中念念有詞,隨後道:“將軍下馬。”

範揚皺起眉:“你且說就是。”

善水道長唇角微勾:“貧道是說,這一卦為您蔔的是‘將軍下馬’”

一眾人正不解,範揚胯下的駿馬突然一聲嘶鳴,前肢彎曲,跪倒在地。

範揚險些驚呼出聲,慌忙從馬背跳下。

只見駿馬在地上滾了一圈,又完好無損的站起來了。

楞了片刻,範揚怒道:“你這神棍對我的馬動了什麽手腳?!”

善水道長笑道:“將軍何出此言?這麽多雙眼睛看著,貧道坐在這桌子後面,動也沒動。”

周圍立刻議論紛紛。

“是啊!我看的清清楚楚,道長動也沒動。”

“道長蔔算的真準,果然是將軍下馬!”

“道長真是太神了!”

楚簫和袁少謹忍不住擡頭看一眼二樓,果見寇凜站在窗邊,手裏捏著一片茶葉。

範揚也是個習武之人,自然知道有人使壞,但他毫無知覺,可見偷襲之人武功遠遠在他之上。

在看這些愚民愈發崇拜這神棍的表情,他翻身上馬,臉色鐵青:“走!”

“等下。”袁少謹拿著筆上前,伸出手,認認真真地道,“這位將軍,您蔔算的內容屬於禍福,得給二錢……”

……

阮霽在茶樓上險些笑出聲:“袁公子可真是盡忠職守。”

“可惜是個只會聽從命令的傻子。”寇凜鄙視著又坐了下來,“讓他收錢登記,就只會收錢登記,對百姓提供的信息一點也不敏感,還得本官一條條查看。”

阮霽問:“您查出什麽了?”

寇凜低聲道:“洛陽這幾年內,的確頗多值得懷疑的不同尋常之處。”

阮霽緊張起來:“怎麽說?”

“本官正在梳理,比方說,這六年內失蹤人口有些超出往常,本官瞧著登記中,竟有許多是尋人的,也不知其中有何蹊蹺。”

指尖點了點桌面上的登記薄,寇凜有些煩躁,“可惜本官對蔔算之道一竅不通,只會說‘印堂發黑,血光之災’八個字,連神棍都當不成。不然的話,由本官親自去與洛陽百姓交流,定能收獲更多信息。”

阮霽倒是突然想到了什麽,看向柳言白:“寇指揮使不懂這些,柳兄你懂啊。”

柳言白的確懂得五行八卦與風水學,卻頗為猶豫:“可我並不精通此道,怕……”

阮霽道:“你學的那點足夠了,咱們無非是獲取情報罷了。我來登記,你來問蔔,最後再由寇指揮使梳理,咱們三人合作……”

寇凜抱了抱拳:“兩位肯幫忙,那真是再好不過。”

阮霽擺擺手:“咱們為了同一樁案子而來,談什麽幫忙不幫忙。”

說著話兩人都看向柳言白,只等著他表態。

柳言白微垂眼睫,抿了口茶。

說起來經過昨晚魏公子被殺一事,他有些明白先前在京城,為何無論他怎樣布局,總會輸給寇凜的原因。

紅葉縣的連環兇案,他與寇凜打成平手,是因為案子是“死”的,如同四書五經一般,熟讀之後便可應付考試。

而他以天影成員身份與寇凜之間更像是戰場廝殺,局勢瞬息萬變,需要極強的應變能力。

在這一點,寇凜遠遠勝過他,畢竟寇凜是從刀槍箭雨裏一步步走出來的人。

他更多還是紙上談兵。

柳言白最終點頭:“好。”

趁著臨近中午休息的時間,善水道長進入茶樓,黑鶴氅又回到了柳言白身上。

柳言白換好衣裳,帶上面具,代替善水道長,坐去了茶樓門外的算命攤子前。

阮霽取代袁少謹做登記的工作。

各自安排好後,寇凜帶著楚簫和袁少謹去別處探聽消息。

柳言白才剛坐下,椅子尚未暖熱,忽然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來請:“道長,已臨近午時,您該去給我家老爺看宅子了……”

柳言白一怔。

又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來請:“道長,午時到了,您該去給我家老爺看祖墳了……”

柳言白再是一怔。

隨後越來越多的人過來請。

“道長,我王家驅鬼……”

“道長,我趙家的法事……”

“道長,……”

“您錢都收了啊,我家老爺足足給了您一百金……”

阮霽拿著登記本的手直抖,認真翻了翻袁少謹給他那本,的確只是幾錢銀子的問蔔瑣事。

但寇凜給他的、先前擺在桌面上那本,裏面全是洛陽權貴和富商……

柳言白神色緊繃,不必阮霽解釋,已知自己是被寇凜給坑了。

什麽查探消息,看出不同尋常之處,純屬胡扯。

什麽善水道長,重金聘請,全是謊話。

早上寇凜詢問侍女洛陽何處繁華,又鬼鬼祟祟出門,分明是故意演給自己看的!

來請“神算子”的人越來越多。圍觀人群紛紛道:“道長,您收了咱們的問蔔費,不能不管我們啊……”

柳言白氣的直攥拳頭,口中依然淡淡道:“放心,收過錢的貧道定會解決。”

茶樓老板見狀不妙,也出來道:“道長,這一上午的茶錢您是不是先給結了?還有您那位朋友離開時,提走的十包上等碧螺春……”

什、什麽?

柳言白聽的嘴角直抽抽,一時間,這氣惱消了大半,竟頗有些哭笑不得起來。

……

剛拐出巷子,寇凜就給了楚簫和袁少謹各一兩銀子,笑嘻嘻道:“拿去買書吧。”

兩人見他竟如此大方,不由一楞:“大人,咱們不去探聽消息了?”

寇凜擺擺手:“有你們老師和阮少卿,哪裏用得著咱們?”又將提著的十包茶葉遞給楚簫,“先將這個送回去。”

打發走他兩人之後,“善水道長”從一側走出來,儼然是陸千機:“大人,這一票賺了不少吧?”

寇凜懷裏揣著一沓金票,嘴角笑的合不攏,攬住他的肩:“哎呀我的大首領,咱們許久不見,請你吃頓好的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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